男女主角分别是沈菀兰音的其他类型小说《京城第一绿茶全文免费》,由网络作家“山有扶苏”所著,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,本站纯净无弹窗,精彩内容欢迎阅读!小说详情介绍:“阿嚏!”流风院西阁,躺在床上的沈菀打了个喷嚏,郁闷地盯着帐顶。那日被卫辞按着在冷水里泡了一整夜,她醒来时已置身流风院,却是生了场风寒,在床上躺了几日,也不见卫辞来看她一眼。沈菀辗转反侧,焦虑地揪着帐下流苏,心想他该不会起疑心了吧?抓心挠肝之时,忽闻外面有沉厚的脚步声接近,沈菀以为是卫辞来了,慌慌张张地拉好被子,故作虚弱无力。门被推开,那人往床边走来,沈菀闭着眼,依稀能感受到一道灼热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,微凉的气息逼近,秀气玲珑的鼻子忽然被人一捏。不是卫辞!她背脊一凉,蓦然睁眸,撞入盛瑾那双戏谑含笑的眸子中。“阿瑾哥哥!”沈菀大吃一惊,手忙脚乱地抓紧了身上的棉被,神色慌张,“你、你怎么会在这儿?”这里可是流风院,他这位令贤侯世子,到底...
《京城第一绿茶全文免费》精彩片段
“阿嚏!”
流风院西阁,躺在床上的沈菀打了个喷嚏,郁闷地盯着帐顶。
那日被卫辞按着在冷水里泡了一整夜,她醒来时已置身流风院,却是生了场风寒,在床上躺了几日,也不见卫辞来看她一眼。
沈菀辗转反侧,焦虑地揪着帐下流苏,心想他该不会起疑心了吧?
抓心挠肝之时,忽闻外面有沉厚的脚步声接近,沈菀以为是卫辞来了,慌慌张张地拉好被子,故作虚弱无力。
门被推开,那人往床边走来,沈菀闭着眼,依稀能感受到一道灼热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,微凉的气息逼近,秀气玲珑的鼻子忽然被人一捏。
不是卫辞!
她背脊一凉,蓦然睁眸,撞入盛瑾那双戏谑含笑的眸子中。
“阿瑾哥哥!”沈菀大吃一惊,手忙脚乱地抓紧了身上的棉被,神色慌张,“你、你怎么会在这儿?”
这里可是流风院,他这位令贤侯世子,到底哪来的胆子私闯卫国公府后宅?
盛瑾大喇喇地往旁边一坐,似笑非笑,“听说你病了,我来瞧瞧,倒是没想到,菀妹妹装睡的功夫一流,险些连我都被骗了过去。”
被他如此直白地戳穿,沈菀暗暗翻了个白眼,脸上却浮现了恰到好处的羞涩与紧张。
“这里是我的闺房,你不能进来的。”
瞧她跟鹌鹑一样缩在被窝里,睁着一双水灵灵的眸子盯着他,小脸泛着嫩嫩的粉红,露出的半截脖颈却又白得生光,盛瑾的眸色不由得暗了几分。
他略微有些慌乱地移开视线,不着痕迹地搓了搓发热的耳尖,语气甚是骄纵轻狂。
“我想去哪儿就去哪儿,哪个不长眼的敢拦我?”
沈菀暗暗磨牙。
这京城的纨绔子弟,当真是可恶至极。
正琢磨着找个什么借口把他赶出去,外面突然传来了一阵喧哗。
“薛姨娘,您不能进去,表小姐还病着……”
一道清脆的巴掌声打断了青竹的话,紧接着便听薛姨娘怒骂道:“贱蹄子!滚开点!你主子不知检点,竟与外男私会,我今日便要替她那早亡的爹娘好好教训教训她。”
沈菀脸色骤变,甚至来不及把盛瑾藏起来,薛姨娘已经带着一群五大三粗的婆子破门而入。
那日薛姨娘按照薛逸的计划,带沈菀去甘若寺,本想着借楚君鸿他们的手除掉沈菀,谁知道沈菀那么走运,竟然被卫辞救了。
薛姨娘唯恐这把火烧到自己身上,装病了好几日。直到方才她的丫鬟神神秘秘来报,说亲眼瞧见一名陌生男子溜进了沈菀的闺房,薛姨娘好不容易抓到沈菀的把柄,自然是迫不及待地赶来抓奸。
隔着一面珠帘,瞧着里面那背对着她们而坐的陌生男子,薛姨娘压抑着激动与狂喜,尖声斥责道:“好啊沈菀,没想到你竟然真的这么不要脸!光天化日之下,与外男在房中苟且,卫国公府的脸都要被你丢尽了!”
沈菀张口便要解释,薛姨娘却不给她反应的机会,直接掀了帘子冲了进来。
“把这对奸夫淫妇拖出来,直接乱棍打死,丢到乱葬岗去,省得污了卫国公府的地。”
“住手!”
沈菀慌慌张张便想下床去,却被裙角一绊,眼看着就要摔下去,幸而盛瑾拉了她一把。
比起她的慌乱,盛瑾却端着不疾不徐的姿态,嗓音都透着几分散漫。
“若非亲眼所见,我都不知道,原来这卫国公府的姨娘有这么大的权利,竟能随意喊打喊杀。到底是没把大阙律法放在眼里,还是以为仗着舅舅的宠爱,便能无法无天?”
他侧过身来,那张雅俊清贵的容貌,令在场众人齐齐变了脸色。
薛姨娘倒吸了一口冷气,差点没背过身去,两腿一软,直接跪倒在地上。
“太……太子?”
沈菀脑瓜子一嗡,猛地抬眸看他,撞见盛瑾眸中的骄矜得意,也看见了自己茫然无措的倒影。
与此同时,一些被她忽略的细枝末节,也在脑海中逐渐清晰。
卫老夫人寿宴那日,他身为外男,却能在卫国公府后院自由出行;瑶池园内,楚君鸿一群人跪在他面前高呼太子千岁;还有和风楼上,那一幅据说要献给他父亲的大阙百州图……
沈菀轻轻咬着下唇,比起被戏弄的屈辱,她心里更多的是冷静与算计。
算计着如何利用盛瑾的身份,给自己谋取最大的利益。
盛瑾贵为大阙太子,虽不至于目中无人,但也是在京城横着走的,尤其是在卫国公府,卫老夫人疼他就跟疼眼珠子似的,敢这么指着他骂的,薛姨娘还是头一个。
唇角勾着一丝冷笑,盛瑾的语气却是云淡风轻。
“母后在宫中时常教导我,要多多照顾菀妹妹,我今日也是得了外祖母的首肯来看望她,却不想竟要被薛姨娘这样羞辱。”
“羞辱”二字,砸得薛姨娘脸上血色尽褪。
“太子恕罪!妾不是有意的!妾不知……不知是太子殿下……”
盛瑾呵呵,“那你的意思是,本宫还得去你的院子,告知你一声,才可以来看菀妹妹?”
“不不不!”薛姨娘抖如筛糠,又是磕头求饶,又是自扇巴掌,与方才的嚣张跋扈判若两人。
沈菀只是静静看着,没有半点同情怜惜。
好在盛瑾是太子,是她名义上的表哥,若真换成令贤侯世子或是旁人,哪怕他们清清白白,沈菀都有可能被薛姨娘那张颠倒黑白的恶嘴打入万劫不复之地。
盛瑾还不屑亲自动手教训一个蠢妇,摆摆手就让她们走了。
薛姨娘如获大赦,冲着他又磕了几个头,忙不迭地滚了出去。
赶跑了碍眼的人,一脸舒爽的盛瑾,在扭头看见沈菀时,心里忽然咯噔了一下。
少女穿着单薄的衣裙,及腰墨发散在瘦弱的双肩,勉强遮住了玲珑有致的身躯,不施粉黛的小脸美若璞玉,那双眸子凝着一丝愤怒与委屈。
“你是太子?”
盛瑾头皮一麻,方才的盛气凌人荡然无存,目光飘忽不定,不知是因为欺骗她而心虚,还是因为看见她这副模样而难以自持。
盛瑾和林奕一群人一出现,楚君鸿的表情立马就垮了下来。
周围的人大惊失色,纷纷跪下向盛瑾行礼,高呼太子千岁。
沈菀表情一僵,惊诧地看着盛瑾。
盛瑾面色有一瞬的不自然,用纸扇捅了捅一旁的林奕。
要么说是打小穿同一条裤子长大的,林奕秒懂盛瑾的意思,轻咳一声,让众人速速离去。
楚君鸿不甘心地看了沈菀一眼,眸中泛着势在必得的光芒。
等他们走了,盛瑾才走到沈菀面前,手中的纸扇轻轻敲了她的脑袋一下。
“吓傻了?”
沈菀捂着额头惊呼一声,面色惊疑不定地看着他,“你是太子?”
盛瑾面不改色,“还真是吓傻了,我昨日不是告诉过你,我是令贤侯府的世子吗?”
林奕憋着笑往前两步,“不错,菀妹妹,我才是太子殿下。”
盛瑾斜睨了他一眼,菀妹妹也是你能叫的?
林奕不甘示弱地挑了挑眉,你拿小爷的身份泡妞,我还不能讨点好处?
沈菀没注意到卫姝然拼命朝她使眼色,也信了盛瑾的话。
又或者说,她大概没想到,堂堂大阙太子,竟然也有此等玩心,隐瞒身份逗着她玩儿。
盛瑾却不太高兴,“不是说你今日与家中姐妹有约,约到这儿来了?”
沈菀想起昨日他的邀约,有些不好意思道:“是,没曾想这么巧,竟会碰见阿瑾哥哥。”
“咳咳!”
后面响起了一片欲盖弥彰的咳嗽声,盛瑾回眸扫了一眼这群损友,一个个忍着笑迅速逃离。
卫姝然胆子小,哪怕她很清楚盛瑾的身份,但是也不敢当着沈菀的面揭穿他,也寻了个由头匆匆跑了。
“方才之事,多谢阿瑾哥哥解围。”
沈菀不是傻子,她能感受到盛瑾对她生出的兴趣,只要这份兴趣在可控的范围内,她也不介意利用他来保护自己。
盛瑾这回却不打算轻易放过她。
“一句谢谢就完了?”
“那不然呢?”
沈菀睁着无辜的双眸,水灵灵的光泽令盛瑾心思一动。
“你跟我来。”
他十分自然地拉着沈菀的手去了和风楼,沈菀犹豫了一下,还是没有甩开。
和风楼是一座三层的小阁楼,这里是盛瑾的私人领地,站在这里望出去,几乎能将整个瑶池园尽收眼底。
盛瑾领着她到了书案前,那里放置着完成了一半的巨幅画作。
“下个月便是我父……我父亲的寿辰,我打算手绘一幅大阙百州图,送给他当贺礼。”
建康帝身为大阙皇帝,什么稀奇玩意儿没见过,他花费千金为他买来奇珍异宝,倒不如投其所好,取大阙百州的名山名楼,绘制百州图,让建康帝看看,在他的治理下的大阙盛世。
盛瑾指着右下角空白的一处地方,颇为苦恼。
“这里是澹州所在,可是我没去过澹州,没见过澹州最著名的飞云阁,正好你来了,可以帮我这个忙。”
沈菀既惊于他的心思巧妙,又苦恼于她并非来自澹州。
飞云阁确实有名,但是后经修葺再建,已与古画中的飞云阁相差甚远。
盛瑾尚且画不出,更别说从未去过澹州的沈菀。
但是当着盛瑾的面,沈菀也不能露怯。
她仔细研究了这幅百州图,博安山,九阳湖,庆丰楼,这些都是大阙各地的著名景点。
脑海中忽有一道灵光闪过,沈菀笑道:“飞云阁是澹州最有名的阁楼不错,但是我认为,澹州这等偏远之地,最引人注目的并非飞云阁。”
盛瑾挑眉,顿时来了兴致。
“哦?那菀妹妹有何见解?”
“这画上已有不少名楼古阁,飞云阁与其相比,不仅不能为其增光添彩,反而显得多余。澹州地域偏远,早些年更是战火连天,但如今在我的记忆里,关内外的百姓安居乐业,生活富足,这才是澹州最值得记录的景象。”
沈菀说罢,见盛瑾毫无反应,反复斟酌,确定自己没有说错,才抬眼看他。
而盛瑾同样在盯着她,目光灼灼,眼里升起璀璨的火星。
沈菀被他看得心跳都漏了半拍,气势都弱了几分。
“阿瑾哥哥,我……哪里说错了吗?”
盛瑾勾唇一笑,星眸煜煜生辉。
“没错!”他道,“我只是突然发现,菀妹妹还真是很会制造惊喜。”
原本只当她是个小表妹,所以昨日盛瑾才会纡尊降贵跟她说了几句话。虽惊艳其美貌,盛瑾却未曾上心。
但方才她那一番话,着实给了盛瑾很大的触动。
看着盛瑾迫不及待地挥墨绘画,沈菀却略显心虚。
她未曾去过澹州,自然也未曾见过澹州的风土人情。她方才侃侃而谈,不过是依据她曾看到的玉无殇的画作。
说来也可笑,她在倚红阁待了八年,却对玉无殇所知甚少。
只知道他是倚红阁背后的老板,但是一年里,满打满算他只有两个月的时间待在倚红阁,其他时间他在外面做什么,沈菀一概不知。
他武学极高,财富颇丰,琴棋书画样样精通。手下的人更是没一个废物,就连陵州太守都对他毕恭毕敬,这般人物,又岂是她能掌控得住?
正因如此,认识到他们二人的差距,沈菀才不肯留下。
玉无殇现在是对她感兴趣,但色衰爱弛,谁又知道五年后,十年后,他是否还能保持初心?
沈菀收回思绪,一边口述,盛瑾一边作画,说得口干舌燥之时,忍不住为自己倒了杯水,喝道嘴里才发现是酒。
沈菀也不在意,她酒量甚佳,不过是一杯酒,醉不到哪里去。
这边的盛瑾终于画完了,看着与众多名楼名景融合在一起的澹州风土,满意之色毫不掩饰。
他欢喜地想跟沈菀分享,却见沈菀撑着脑袋,眼神迷离,露出了半截藕臂,白得晃了盛瑾的眼睛。
瞥到一旁空了的酒壶,盛瑾不禁哑然失笑。
她这是把梨花酒当水喝光了?
梨花酒味道不浓,但后劲十足,看沈菀的模样,明显就是醉了。
“菀妹妹?”
他凑到她面前,伸手在她眼前挥了挥。
沈菀轻轻眨了眨眼,抬眸怔怔地看着他,就像一只慵懒的猫儿,湿漉漉的目光令盛瑾心神一动。
樱唇浮着水润的光泽,凑近了几分便可闻到她身上的梨花酒香,混着一股勾人心魄的女儿香。
盛瑾觉得自己许是也醉了,要不然怎么会情不自禁地想一亲芳泽?
沈菀继续试探,“我听清然说,祖母要给你和林姑娘定亲,以后再见面,我是不是得喊她小舅母……嘶!”
那沾了药的纱布忽然往她伤口上一按,疼得沈菀眼泪都溢出来了,控诉似的瞪着卫辞。
卫辞面不改色,“还有心情操心子虚乌有的事,看来是还不够疼。”
沈菀暗暗咬牙,小心眼的老男人!
“我又没说错!”
她不遗余力地抹黑“情敌”,“那林姑娘在嫣然姐姐她们面前端着小舅母的架子,对我和姝然爱答不理的,小舅舅可千万别娶她回家,不然欺负我的人可就又多了一个!”
卫辞哼了一声,不知是气是笑。
“连长辈的婚事都敢置喙,沈菀,你到底知不知羞?”
沈菀不甘示弱,“小舅舅早晚要娶亲,就像菀菀早晚要嫁人,嫁娶之事再正常不过,这有什么可羞的?”
卫辞动作一顿,眸色沉沉,不知在想些什么。
数日后,皇宫。
当今建康帝四十有余,此次寿宴虽非整岁,但亦办得隆重庄严。
沈菀本不欲凑这个热闹,但她那位名义上的姨母卫皇后,指名道姓要见见她,故而她也不得不硬着头皮跟来。
今日她穿着一身水青色的襦裙,墨色发髻中别着两只素银簪,脸上靠胭脂压下了几分艳色,有意柔化了五官,以免喧宾夺主,引人注目。
饶是如此,从宫门一路走向明光殿,沿途或善意或探究的打量,还是让她浑身不舒坦。
卫皇后原名卫涵,她的容貌并不出色,至少与圣宠不衰的楚贵妃相比,她算不上是一个美人。但身为皇后,她也不需要美貌,能在这吃人不吐骨头的后宫里站稳脚跟,将太子抚养长大,便可见其本事。
进宫之前沈菀便恶补了宫规,唯恐自己行错一步,说错一句,稍微露出点马脚,都足以让她置于万劫不复之地。
但没想到的是,卫皇后与她想象中的冷肃严苛完全不同。
她端坐在首位,身上穿着深蓝色的绣金衣裙,精心描画的妆容下,依稀可见几道细纹,尤其是微笑之时,眼角处绽放浅浅的鱼尾,是岁月留下的痕迹。
“这位就是菀菀吧,快走近些,让本宫瞧瞧。”
卫皇后握着沈菀的手,止不住赞叹,“当年阿凝就是京城里难得的美人儿,没想到菀菀生得比阿凝还要标致。”
沈菀故作羞涩地笑着,心里却犯嘀咕着,这卫皇后不是给她拉仇恨嘛。
殿内有不少世家千金,都是盯着太子妃这块肥肉来的,卫家姑娘抢了她们的风头就算了,如今又来了一个沈菀,更是令她们警铃大作。
卫皇后也不拘着她,问候了几句,便放她出去,同姑娘们玩耍。
沈菀见她们三三两两地在御花园内投壶戏蝶,转身便想找个清静之地,却有人不肯放过她。
一颗沙包冲着她的脸砸了过来,沈菀险险避开,偏头冷眼看着那笑得幸灾乐祸的程可青等人。
“哎呀,手滑了,沈姑娘勿怪啊。”
程可青嘴上说着抱歉,唇角的笑却带着嘲意。
沈菀不欲多生是非,暂且忍了这口气,却没想到程可青变本加厉,接连砸过来几个沙包,沈菀避无可避,挨了几下,惹得众人一阵嘲笑。
一名宫女从后方走来,像是故意的一样,往沈菀身上一撞,滚烫的茶水泼了她一身,烫得沈菀手背发红,程可青她们却是笑得更加猖狂了。
他的手掌因为长期练枪而磨出了老茧,掌下的肌肤却柔滑得像一块嫩豆腐,好像他稍微用一点力,就会把她捏碎一样。
温热而急促的呼吸扫过他掌心,痒得傅玄浑身发麻,他想放手,唯恐沈菀尖叫把人喊人,又不得不强撑着。
凌乱的头发下,那双黑漆漆的眸子在夜间格外明亮,他诚恳道:“姑娘,我真的不是坏人,我是陵州司马之子傅玄,被这伙贼人关在此处。我现在放开你,你别喊可以吗?”
从他说出自己的身份之时,沈菀便瞪大了双眸,满眼不可置信。
卫辞明明说了,傅玄已经死了,眼前的人又是怎么回事?
大概是察觉到她不抖了,傅玄小心翼翼地把她松开,借着窗格外的光,也看清了面前的人的模样,一时间竟忍不住失了神。
傅玄从未见过这么漂亮的姑娘。
她就像是陵州城内的漾漾清波,映着满城凛凛华光,玉盘碎在了江面,而她月下独立,仙袂飘飘,舞成了不夜城中的传奇。
傅玄喃喃道:“我是不是见过你?”
“你真是傅玄?”
二人同时开口,又同时愣住。
沈菀猛然想起,傅玄是陵州人士,顿时慌慌张张地别开脸去。
傅玄也回过神来,听她的语气,似乎认得他,不由得有些高兴。
“我没骗你,我真的是傅玄。”
沈菀偏着头,尽量不以正脸相对。
“可……我听说傅玄已经死了。”
傅玄苦笑一声,沙哑的嗓音中难掩悲痛。
“我们中了那些贼人的埋伏,八百精兵,全都死在了天麓山内。我也不知道,他们为何独留我一人的性命,想来是为了与傅家做交易。”
沈菀想起了今晚她离开时听到张守正与靳荣的那些碎语,也对他的身份信了几分。
“姑娘可是被他们抓来的?”
沈菀扯了扯嘴角,“算是吧。”
她不欲跟他闲扯,转身继续开锁,傅玄却拿过了她手里的银针,黑暗中眸光灼灼。
“我来。”
沈菀错愕,“你会?”
傅玄嗓音平静,“小时候喜欢偷懒,被我爹关在房里面壁思过,为了偷跑出去玩,自学了这一门绝活。”
说话间,他手指灵活地在锁芯内搅动着,只听见“咔哒”一声,那大锁应声而开。
沈菀大喜,“开了开了!”
傅玄也很高兴,他被关在这里大半个月,空有开锁的绝技,却没有可以开锁的工具,沈菀可是帮了他一个大忙。
两人小心翼翼地开了房门溜出去,躲在了一堆杂物之后,警惕地盯着对面巡视的人群。
沈菀扭头就想走,傅玄却将她拉住。
“你去哪儿?”
“废话!当然是赶紧跑啊!”
“可……我们往哪儿跑?”
这寨子里到处都是人,指不定他们一踏出去就会被射成马蜂窝。
“跟我来。”
沈菀不知道这寨子内的布防,但是她记得在卫辞那里看到的那张天麓山地图。
这寨子坐北朝南,而卫辞他们会从北面的山道夜袭,所以她只管往北跑,运气好点,说不定还能碰上卫辞。
但对沈菀来说,逃出寨子是最难的,这里的守卫太过森严,幸亏有傅玄在,轻轻松松就把那些守卫给撂倒了。
他冲着目瞪口呆的沈菀扬眉一笑,不知不觉地挺直了腰杆。
两人翻出了城墙,傅玄率先跳出去,又朝着墙上的沈菀伸出了手。
“下来,我接着你。”
月光下少年郎黑漆漆的脸上浮现了憨厚的笑意,那双眸子仿佛藏了万丈光芒,将她容纳其中。
两个月后,京城。
今日是卫国公府的老夫人六十大寿,前来祝寿之人络绎不绝。
“当真是百年望族,圣宠不衰,这份殊荣,也只有卫国公府才有了。”
“想当年卫老国公可是跟过先皇出征的,当今皇后又是出身卫国公府,更别提如今四爷卫辞还任职大理寺卿,卫家的福气,还长着呢。”
“不过我听说,皇后娘娘有意在卫国公府的几位姑娘中挑选一位太子妃,就是不知道谁这么幸运了。”
“卫家四位姑娘,除了已经和靖安侯府的世子定亲的长姐卫嫣然,也只剩下二姑娘卫清然一个嫡女了。”
“诶,你这消息就不灵了。我听说前阵子卫家刚来了一位表小姐,说不定也在太子妃的候选之列。”
“哦?那表小姐姓甚名谁?”
“好像叫……沈菀。”
柳眠阁内,兰音坐在铜镜之前,看着镜中的人,神思飘忽。
两个月前,她从倚红阁逃了出来,无处可去,又不甘平凡的野心,让她做了一个足以改变她一生的决定。
她花了大半积蓄,从赫赫有名的情报阁沧澜楼买了沈菀的消息,一路颠沛流离,来到了京城。
沈菀的母亲沈凝乃是卫国公府的小姐,远嫁澹州,已有十五年未曾回京。
从未见过沈菀的卫家人,在看到那枚玉佩,又在细问了她沈菀亡父亡母的旧事之后,便消除了所有的怀疑与芥蒂。
从此,陵州倚红阁花魁兰音,便成了卫国公府的表小姐,沈菀。
侍女青竹推门而入,见她坐在镜子前发呆,忍不住笑道:“姑娘,前院的客人都差不多到齐了,大夫人派人来催我们了。”
沈菀收回思绪,冲着镜子轻轻眨了眨眼,嗓音都柔了几分。
“我知道了。”
带着青竹出了柳眠阁,途经望春园时,青竹才想起自己忘了带寿礼,又匆匆跑回去取。
沈菀含笑,“去吧,我在这里等你。”
青竹不止一次感念沈菀脾气好,没架子,但只有沈菀自己知道,她出身泥泞,连身份都是她偷来的,若是花魁兰音,怕是都没卫国公府的奴婢尊贵。
沈菀站在望春园前,时值秋季,院内栽了一丛绿云菊,价值千金,据说那是卫大夫人元氏,也就是她名义上的舅母的心爱之物。
沈菀看得入迷,因而也没有注意到后方一道鬼鬼祟祟的身影,正在朝她逼近。
“菀妹妹!”
一人突然扑过来将她抱住,沈菀吓得猛地回头,便看见了薛逸那张油腻猥琐的笑脸。
沈菀挣开了他的桎梏,眉眼生冷。
“薛表哥这是做什么?”
薛逸乃是卫府大爷卫绅的薛姨娘的侄子,因要参加明年的科考,为了方便住在了卫国公府。
薛姨娘每每在卫绅面前,无不夸赞她这个侄子才华横溢,彬彬有礼。
可大概也只有沈菀知道,薛逸根本就是个不折不扣的好色小人!
薛逸生得不错,就是常年醉心美色,身体也被掏空了,整个人看着十分虚浮。
此刻他如狼似虎地盯着沈菀的脸,目光从上而下扫着她的身姿,心痒难耐。
“菀妹妹何必这么大反应?我不过是跟你开个玩笑罢了。”
实在怪不得薛逸起了色心。
今日沈菀穿着上等的云白纱裙,轻柔的软纱勾勒出她姣好的身姿,细柳腰不盈一握,雪肤滑腻生香,令人闻之色起,见之难忘。
墨发如瀑,面似芙蓉,精致柔美的五官,肤色晶莹,颜若白玉,略施粉黛便灿然生光。
她自小在青楼长大,见惯了那露骨而放肆的目光,却不知如今也会叫她心生恶寒。
“男女有别,日后此等玩笑,薛表哥还是自个收着!若是让外祖母知晓了,对薛表哥也不好!”
她那巴掌大的小脸挂着一层冰霜,却更是勾起了薛逸心头的浴火。
他猛地扑了过去,抓着沈菀的手,急色如狼。
“好妹妹!你就给我亲一口!我向你保证,待我明年高中,我便娶你为妻,让你当状元夫人!”
沈菀哪能如他的意?
她若真渴望富贵生活,当日留在玉无殇身边,不比这纨绔子弟强?
手上使了几分巧劲,掐住了薛逸的脉穴,只听见一声惨叫,他摔在了那盆绿云菊上,吃了一嘴的泥。
这可惹恼了薛逸,他跳起来叫嚣道:“沈菀!你别敬酒不吃吃罚酒!再不乖乖从了我,我便告诉我姑姑,说你不要脸地勾引我!”
薛姨娘因诞下了府中唯一的男孙,十分得宠,况且她又护短,若是她真要计较,沈菀定是讨不到好。
明明冬季未至,沈菀却如至冰窖。
她只是想好好活下去,想体面地活下去,为什么总有人不肯放过她?
卷翘的睫毛轻轻一颤,遮住眼里的凛凛杀气。
她这副模样,看在薛逸眼里,却像是妥协认输,语气也不由得透着几分得意。
“沈菀,做人就得识相点!老夫人是宠你,不过她能有几日活头?你父母俱亡,日后在这国公府,不还得找个依靠?”
沈菀默默地在心里为他挑选合适的死法时,一道清越含笑的声音自身后传来。
“子书啊,若非亲耳听见,我都不知道,竟有人敢这般诅咒老夫人。”
沈菀猛然回头,看着长廊下那两名男子,一时失语。
彼时晨风乍起,秋光疏朗,一袭墨衣的卫辞,姿容清冷,星眸映着幽幽暗芒,深不见底。
冷傲孤清的脸庞轮廓分明,如劲竹般的身躯挺拔高大,透露着令人望而生畏的气场。
而那青衫男子,模样不似卫辞出众,却也是温润雅致,斯文秀气,因微笑而眯起的狐狸眼,透着一丝精光。
“扑通!”
正在沈菀好奇他们的身份时,方才还嚣张猖獗的薛逸突然跪了下去,如斗败的公鸡一般,脸色惨白,冷汗连连,眼神里充满了惧意。
“四……四爷……”
“十一,割了他的舌头,送去给薛姨娘。”
低醇如冷霜般的声音刚落,一道黑影悄无声息地出现,捏着薛逸的下巴,动作十分干脆利落。
薛逸被十一拖了下去,沈菀捂着心口,再转过头时,看着卫辞的目光已有几分惧怕。
在这卫国公府内,说割舌就割舌,而且丝毫不惧受宠的薛姨娘。
这人到底是谁?
沈菀毫不犹豫地跳入他的怀抱,他拥住了满怀星河。
就在他们逃出去之时,一辆马车徐徐停在了寨子外面,十几名青衣侍卫依次排开,气场十足。
玉扇挑开了车帘,墨红色的衣袍如夜间盛放的曼珠沙华,艳色卓绝。狭长的桃花眸眯着利芒,玉无殇看着眼前靳荣等人,唇角噙着疏懒凉薄的笑意。
周围的人小声嘀咕着,今儿到底是什么日子,来了这么多位天仙似的人物。
靳荣便要将他请进屋内,玉无殇瞥了一眼乌黑的泥地,连马车都懒得下。
他抬了抬手,身后自有人抬着两个大木箱上前,那箱子一打开,金灿灿的黄金险些亮瞎众人的眼睛。
“钱带来了,傅玄呢?”
靳荣朝手下使了个眼色,对方清查完毕,确认无误后冲着靳荣点了点头,他才吩咐道:“去把傅玄带来。”
当日傅玄带着精兵攻打天麓山,得益于张守正的提前泄密,他轻轻松松就把对方拿下了。本想把傅玄宰了,靳荣却想起了陵州傅家跟无殇阁的交情,特地留了傅玄一条小命,一来可以大赚一笔,二来也看看能不能跟无殇阁搭上关系。
但见玉无殇如此傲慢,靳荣知晓自己的第二个打算要落空了。
不过也是,无殇阁驰骋江湖,其势力遍布整个大阙南部,他确实也有傲慢的资本。
前去柴房找傅玄的人很快就回来了,面色焦急地在靳荣身旁耳语几句,靳荣脸色一变,扭头看了玉无殇一眼,从容地笑了笑。
“玉阁主,傅小将军有点不配合,您先等会,我亲自去请!”
靳荣大步朝着柴房走去,果真看见了房门打开,别说傅玄了,就是沈菀都不见人影。
靳荣恨不得把这群废物大卸八块,但是当务之急是要赶紧把人找到,早不丢晚不丢,偏偏在玉无殇来赎人的时候丢了。
还有沈菀,他倒是小瞧了那丫头,本以为就是个弱女子,留她一命好牵制卫辞,现在她人也跑了,指不定就是回去给卫辞报信了。
靳荣越想越急,把寨子里剩的大部分人手全都派了出去,必须赶在玉无殇发现之前和卫辞攻山之前把人找到!
等靳荣收拾好情绪回到大堂,正琢磨着要找个什么理由糊弄一下玉无殇,寨子外面突然响起了急哨,那是遇袭的信号。
山林内鸟兽寂寂,暗不见光,茂盛的草木几乎要将他们淹没。
在沈菀第三次险些被绊倒后,傅玄直接握住了她的手,将她护在身后。
一阵急哨撕裂了夜的寂静,沈菀一脸茫然,傅玄却变了脸色。
“这是他们的讯号,应该是发现我们跑了,快走!”
“站住!”
二人急速逃奔之时,身后骤然传来几声愤怒的急喝,火把在林间明明灭灭,凌乱的脚步声听得人心惊肉跳。
傅玄身上带着伤,又无武器傍身,而沈菀弱女子一个,两人根本无力跟那么多人抗衡,只能拼命地往前跑。
但到底不熟悉地形,很快他们的距离越拉越近,傅玄一咬牙,把沈菀按在了一旁的草丛里。
“姑娘,你在此处躲着,我先把他们引开,再回来接你。”
傅玄扭头就要走,沈菀急切地抓住了他的指尖,在他疑惑的目光中,道了一句小心。
傅玄深深地看了她一眼,重重地点了点头。
沈菀缩在草丛内,看着他的身影远去,后面的人紧追而上,火光在她脸上投下斑驳的影子,她紧闭双眸,瘦弱的身躯在寒风中瑟瑟发抖。
张守正客客气气地把她请了下来,也没叫人将她绑起来,似乎并不担心她逃得出去。
沈菀警惕地打量着四周,袖子中的银簪紧紧握着。
寨子外面是一圈高耸的木墙,里面不大,但人却不少,一个个面容黢黑,膀大腰圆,凶神恶煞,在看见沈菀时,那一双双阴鸷的眸子泛着狼光,仿佛下一秒就会扑上来将她撕成碎片。
沈菀所遇到的最凶恶之人无非就是薛逸楚君鸿一流,如今身置狼窝,才知离开了牢笼的“庇护”,外面的天地有多么混乱危险。
一名身高八尺,面带伤疤的男子走了出来,如炬目光紧锁在沈菀身上,浑身散发着侵略性与危险的气息,寒冬腊月,虎皮半袖下是油亮紧实的膀子,肌肉贲张,强烈的压迫感迎面而来。
见他朝自己走来,沈菀眸色一暗,浑身紧绷,手中的银簪蓄势待发。
张守正却拦在了她面前,沉厚的嗓音带着一丝警告。
“她不能动。”
靳荣眯着双眸,脸上的横肉抖动着,沙哑粗粝的声音格外难听。
“她男人杀了老子那么多弟兄,老子还不能动她?”
沈菀眉心一跳。
他说的……是卫辞?
“正因如此,才不能动。”张守正道,“对方来势汹汹,能在如此短的时间内查到你我的关系,可见手段高明。若想保住性命,这个女人是我们唯一的筹码。”
沈菀听着他们的谈话,悄然松了口气,但随即又忍不住担忧。
他们想拿她跟卫辞谈条件,自然是不会伤她性命,但是这样一来,她变成了牵制卫辞的累赘。
沈菀被关在了柴房里,再三思索,决定还是得赶在卫辞来之前自救。
山下的茶棚内,店小二瑟瑟发抖地将事情的始末道来,卫辞忍了又忍,蓦然握拳拍桌,惊得众人
一记冷眸扫向十一,怒火横生,“我让你带她回去,为何还要回来?”
十一拱手低头,惭愧道:“属下有错,请主子责罚!”
卫辞捂着腹部的伤口,面色阴沉,猩红的双眸泛着冷鸷的暗芒。
“把齐州城内所有人手都调过来,今夜直攻天麓山。”
入夜的天麓山阴风怒号,松涛阵阵,惨淡的月光照着暗无边际的山林,唯见山间那燃起的红烛,如鬼火般明明灭灭,隐隐约约。
冷风卷着茅草檐下的白纸灯笼,在门窗上投下了一道道扭曲的怪影。
沈菀被请到了寨子内的大堂,正对面坐着靳荣,左侧坐着张守正,另外还有几名穿着粗布衣衫的女子在周围布菜伺候。
昏暗的屋舍内,只燃着几盏红烛,烛光下的沈菀,如隔着泛黄的宣纸的美人,肤色莹润,五官柔美,越看便越觉得不可思议,这世间竟有这般得造物主宠爱的人儿。
靳荣的目光露骨得让沈菀格外不自在,只能强忍着恶心低下头去,只管进食。
她的举动倒是令靳荣颇为意外,他灌了一口烈酒,冷笑道:“你就不怕我在饭菜里下毒?”
沈菀动作不停,被食物包裹的声音含糊不清。
“你们若是想杀我早就杀了,犯不着请我吃顿饭再送我上路。”
四面楚歌,她不知卫辞知不知道她在这儿,也不知道卫辞什么时候能来,她必须攒足体力,找机会先逃出去,就算逃不出去,至少也得有力气自保。
现在的她无疑是掉入狼窝的羊,随便一个人便能将她生吞活剥。
“雍亲王被关入大理寺后,弹劾他的奏折多如牛毛,皇上大概也没想到,这贼抓着抓着,就抓到自家去了,只怕如今也正头疼着呢。”
小园香径上,温聿与卫辞并肩而行,手中的纸扇慢悠悠地晃着,嘴里叹着忧国忧君,脸上却挂着幸灾乐祸的笑意。
“铁证如山,雍亲王翻不了身,春熙楼已经被查封,倒是楚氏脱了个一干二净。”
墨色长袍扫落绿枝上的清露,凌云靴缓步踩在圆润的鹅卵石上,卫辞目视前方,眉目疏懒,深邃的眼眸中带着一丝倦意。
连日来他几乎都是宿在大理寺,少女失踪案牵扯甚广,尤其涉事者还是王公贵族,若没有妥善处理,便可导致朝野动荡,而这绝对不是建康帝想看到的。
所以哪怕知道这里面也有楚君鸿的参与,或许是为了给镇国将军留几分薄面,在建康帝或明或暗的警告下,卫辞也不得不就此罢手。
温聿面露讥笑,“皇上也是越来越糊涂了,楚老将军昔日是战功赫赫,但如今子孙一代不如一代,这大阙朝的武将,又不是光楚氏一家,依我看,姜武侯父子不比那楚氏前途无量?”
卫辞正想说什么,瞥见对岸曲廊上的景象时,瞳孔蓦然一缩。
“小姐!”
“表小姐落水了!”
“沈菀!”
一阵混乱的声音隔着厚重的水幕,听得并不真切。
沈菀费力地扑腾着,在落水之时即刻屏住呼吸,才不至于被池内的水和泥沙呛死。
正挣扎着想往上游,隐约间却看见了卫辞跳入池中,沈菀心中大喜,索性任由自己往池底沉溺,直到一只有力的手将她捞起,她便如水妖一般,死死地缠着对方的脖子,上岸了也不肯松手。
“沈菀!”
卫辞拍打着她的脸颊,许是没控制好力道,那白嫩的肌肤上立马浮现了几道红印子,疼得沈菀眉头紧皱,卫辞却以为她正难受着,把人翻了过去,冲着她的后背一顿猛拍。
沈菀的五脏六腑都快被他拍出来了,唯恐自己死在卫辞手里,她佯装吐出了一口水,缓慢地睁开眼睛,一看见卫辞,便呜咽着哭了出来。
“小舅舅……”
沈菀一头栽进卫辞怀里,哭声细细软软,仿佛受尽了委屈却又不敢大声宣泄,柔软的身躯微微颤抖着,偏生眼眶通红,轻而易举地便能勾起怜爱。
温聿疾步赶来,看见沈菀这副模样,那张素来带着笑意的脸也沉了下来。
斜睨着旁侧心虚的卫萱然,他冷笑了一声,“卫国公府的三小姐,还真是让我大开眼界,就是不知,这般歹毒心肠,有什么资格当太子妃?”
明知卫萱然最在意什么,温聿偏偏往她心口上扎。
卫萱然顿时就慌了,急急忙忙解释:“四叔,不是这样的,是沈菀自己掉下去的,跟我没有关系!”
见没人理她,她急得跺脚,又冲着沈菀威胁道:“沈菀,你说话啊!是不是你自己掉下去的?”
沈菀重重地咳嗽了两声,颤抖着身躯,仿佛怕极了卫萱然,借机往卫辞怀里躲了躲。
“小舅舅,都是菀菀不好,你别怪三表姐……”
卫辞面色冷沉,掐着细腰的手微微用力,滴着水的鬓发挡住了凌厉的眼角,漆黑的眼眸中滋生着怒火。
“十一!”他语气冰冷地吩咐道,“卫萱然恶意伤人,送去大理寺,关押五日。”
话音一落,别说卫萱然了,就是沈菀都被吓得脸色一白。
直到卫萱然哭着喊着被十一拖走了,沈菀仍回不过神来,看着卫辞的眼神已然带着几分惧意。
卫萱然可是他的亲侄女,他竟也下得了如此狠手!
若是哪日,他知道了她的真实身份,发现她就是个骗子,她的下场绝对比卫萱然惨千倍万倍。
沈菀抖得更厉害了,同时死守住身份的决心也更加坚定。
卫辞送她回流风院后,沈菀被青竹逼着灌了一碗姜汤,小脸惨白惨白的,唇瓣却如初开的花蕊娇艳欲滴,眼角泛着泪光,甚是怜人。
碗刚放下,外面便传来一阵哭哭啼啼的声音。
“老爷,我不活了!我就这么一个女儿,平白无故地就被送进了大理寺,这让她以后还怎么嫁人啊?”
卫绅忍着怒火,“你放心,这件事我会找卫辞问个清楚!素日里他行事嚣张就算了,如今竟是连自家人都不放在眼里!”
沈菀正准备去凑个热闹,谁知道房门突然被一顿猛敲,嘴上说着要去卫辞算账的卫绅,竟是来找她了。
沈菀磨着牙,这叫什么?柿子就挑软的捏是吗?又不是她把卫萱然送去大理寺的。
沈菀手忙脚乱地爬上床,青竹拦不住强行闯入的卫绅和薛姨娘,一咬牙,扭头朝着东院跑去。
“沈菀!这到底是怎么回事?你……”
“咳咳!”
卫绅苛责的话被一阵虚弱的咳嗽声打断,他虽是沈菀的长辈,但也顾及男女大防,未闯入内阁。隔着珠帘,也能看见沈菀倚靠在引枕上,绯色的唇衬得小脸愈显苍白,似乎刚哭过一场,眼角泛着红,眼眶内凝着薄薄的水雾,我见犹怜。
“舅舅。”
瞧见卫绅,她双眸微亮,满脸期待的笑意,沙哑的声音透着几分欢喜,“舅舅是来看我的吗?”
卫绅那满腹的责骂,顿时梗在了喉咙里。
薛姨娘却仗着有卫绅撑腰,新仇旧恨一起算,顿时腰板都挺直了。
“沈菀,你做什么春秋大梦?你害了薛逸不算,如今竟然连萱然也不放过,我看你就是个扫把星,从你来了卫国公府,我们就没一天好日子过!”
沈菀瑟缩了一下,眼泪立马就涌了出来,倔强地在眼眶里打转着,低声反驳道:“我不是扫把星。”
“怎么不是?”薛姨娘恶狠狠道,“要我看,你爹你娘就是被你克死的,你祸害了沈家,现在又要来祸害我们!我们好心收留你,你却恩将仇恨,再这样下去,只怕卫国公府都要被你搞垮了!”
不同于戏曲的浑厚喧闹,轻快的鼓点和着婉转的竹笛,奏出悠扬的曲子。
几面大鼓被推上台,中间围着一朵巨大的荷花,随着鼓点起落,荷花逐渐绽放,一抹红影瞬间吸引了众人的视线。
堂下的交谈声不知何时而止,所有人的眼里只剩下了那旋转的红裙。
甩袖,击鼓,身轻如燕,柔若无骨。
她踩着鼓点,一步一舞,红袖同墨发扬起的弧度,优美得令人忍不住赞叹。
四名侍女高高举着一幅空白的画卷,众人便看着那袖子一沾墨水,在画卷上龙飞凤舞。
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,歌舞常见,但是在维持舞姿的同时还要作画,着实令他们大开眼界。
卫辞盯着台上舞动的人,狭长锐利的双眸逐渐眯起,涌动着莫名的暗芒。
随着鼓声渐落,那舞姬的动作也渐渐停了下来,退至画卷之后。
众人都伸长了脖子看去,想看看这一番舞画结合,能做出何等画作。
待侍女将画卷立起来,一幅“八仙祝寿”图栩栩如生,虽不至于是精妙绝伦,却也足以让众人拍案叫绝。
一时间满堂喝彩,就连卫老夫人也是惊喜过望,连忙询问杨管家,这是哪儿来的舞姬,竟这般有心。
杨管家吞吞吐吐地回答不上来之时,便见那舞姬摘下了面纱,向卫老夫人行礼,轻软的嗓音却透着难以忽视的穿透力。
“孙女菀菀不才,携八仙为外祖母祝寿,祝祖母南山同寿,福禄康宁!”
少女抬眼,清透明亮的双眸如星璀璨,莹莹雪肤白里透红,精致绝色的五官令满堂失色。
似一滴水滚入了沸油,满座议论纷纷,有惊艳,有赞赏,有探究,也有妒忌。
隔着一段距离,卫辞将她的一举一动尽收眼里,心里头那股异样与怀疑越来越浓烈。
似乎是感受到了敌意,她朝他望来,又像兔子一样胆怯地收回了视线。
卫辞眼角微不可见地一挑,稍纵即逝。
这一舞一画,着实为沈菀赚足了眼球,也为卫老夫人赚足了颜面。
待她换好自己的衣裳过来,卫老夫人亲切地招呼她过去,向众夫人们介绍她的身份。
“这是凝儿的女儿,可怜我的凝儿,早些年嫁去了澹州沈家,山高路远,从未回来过,如今只剩下这娇娇孙女,一个人上京寻亲,不知吃了多少苦……”
卫老夫人原本正高兴着,说起早逝的女儿,又是忍不住红了眼眶。
沈菀急忙哄道:“外祖母,菀菀精心准备这一出,可不是惹祖母哭的。要是让娘亲和八仙瞧见了,可不得怪罪菀菀让寿星伤心了?”
卫老夫人又是被她逗乐了,看着她的目光更是充满了怜爱与欢喜。
沈菀脸上挂着笑,心里却是狠狠地松了口气。
这场寿宴的焦点是沈菀无疑,众夫人们瞧着她那倾城姿色以及卫老夫人对她的态度,心里也纷纷有了计较。
沈菀却分外不舒服,那一道道目光,像是在打量货物一般,若是旁人只会觉得受宠若惊,落在沈菀身上,只觉得难堪。
寻了个由头,她出了宴厅,卫萱然却也跟了上来。
“真行啊沈菀,没瞧出你还有这等本事!”
卫萱然是薛姨娘的女儿,因薛姨娘生了小公子卫煦,身份也水涨船高,在府中颇为得宠,连带着卫萱然也横着走。
沈菀早有怀疑,那幅绣品就是她派人剪的,毕竟从她来的那一天,卫萱然便处处跟她作对。
“三表姐,我好像没得罪过你吧?”
虽然沈菀恨不得撕了她的脸,但人在屋檐下,她还是得压一压脾气。
卫萱然冷笑,“本姑娘看你不顺眼,还需要理由吗?”
她这话,便是承认了那些事是她干的。
沈菀没有半点不甘或愤怒,反而生出了一股无力感。
看吧,这就是会投胎的好处,仗着薛姨娘受宠,她就能这样任性妄为。
就像薛逸一样,不管怎么羞辱她,她都不能对他们怎么样。
沈菀深呼吸一口气,压着心里的憋屈。
“三表姐,我的父母都已经去世了,只剩下外祖母一个亲人,我只想在这里好好生活,不想跟你们争什么。”
这话却惹恼了卫萱然,她尖声叫嚷:“沈菀!你装什么啊?别以为我不知道,你就是知道皇后娘娘要给太子选妃,故意挑着这个节骨眼来的!”
沈菀一脸愕然。
她是真的不知道!
她是有想过靠着卫国公府,寻一门好亲事,但是从未肖想过天家。
卫萱然如同被逼急了兔子,双眸猩红,面目憎恶。
“我警告你!太子妃之位是我的!你要是敢去太子殿下面前献媚,我就像毁了那幅绣品一样,毁了你的脸!”
卫萱然发泄一通,愤然离去。
沈菀站在水池旁,恼恨捡起地上的石子砸向池中的败荷。
“呵……”
一声低笑自身后传来,有了薛逸的先例,沈菀猛地转身跳开,却忘了自己身后是池塘,重心不稳,眼看着就要掉下去,一只手强有力地将她抱了回来。
脚落在平地,沈菀急速加快的心跳却尤未平静。
“你没事吧?”
面前的男子关切地询问,两人过分亲近的距离让沈菀倍感冒犯,匆匆忙忙将他推开。
她这才看清了他的模样。
眼前的男子约莫弱冠之年,云青色的衣袍衬得其身姿清瘦挺拔。面如冠玉,鼻梁高挺,淡绯色的薄唇勾着一丝笑意,颇有几分风流之气。
沈菀在看他的同时,盛瑾也在看着她,哪怕隐藏得极好,眼里还是流泻出一丝惊艳。
身为东宫太子,盛瑾亦是看惯了各色的美人,却没有一个,像沈菀这般美得张扬。
思及方才卫萱然的话,盛瑾也把她的身份猜得八九不离十。
沈菀不认得他,但是今日能来卫国公府的,又能在后院走动的,又岂是什么小人物?
她恭恭敬敬地向他行礼道谢,一本正经的模样,却惹得盛瑾发笑。
“就你这脾气,难怪被欺负了,也只敢在这里拿石头撒气!”
他那懒散调笑的话语令沈菀甚是无语。
不拿石头撒气,她还能把卫萱然揍一顿不成?
但人设不能崩,在人前她还得小心翼翼地藏着自己的心思,红着脸颊,泛着一丝窘迫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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